之前提到的《河图》《洛书》与伏羲,才是问题的关键。

聂深在此处制造短路事故,用的方向是从南到北,是按照民间通常使用的“后天八卦”理论方位。然而,鲛人的存在年代,比人类的文明早得多,是鲛人将《河图》《洛书》传给文明始祖伏羲,供他推衍八卦——伏羲用的是“先天八卦”。

在先天八卦中,“离”的指示方位是东,“坎”的指示方位是西,离坎路的意思是东西方向的大路。

南北方向错误,而东西方向正确。

之前聂深就已经确定了,汽车房位于离坎路的中点;而他原本在主楼里的房

间,上达琴房、下达地下室,中轴线连接的,则是宅院的中点。

离坎路的中点,与宅院的中点——将这两个点,横向连接,就会形成一条切割线!

聂深冲出卫生间,朝楼上跑去。

他的脑子里迅速绘制着缪宅的各种建筑连线,冲上二楼时,连线已经完成。

现在穿过院子去汽车房肯定来不及了,而在那条横向连接的切割线上,还有

一个相对完美的落点,那就是三楼的书房——缪济川当年自杀的地方。

聂深冲上三楼的入口时,见鲁丑还在这里守着。

这时聂深忽然觉察到,主楼大门外的进攻已经停止了,刚才还隐约有声音,大概是他把郭保干掉以后,那些声音就突然消失了。恶徒们为什么撤退?也许是这么大的阵势已经把符珠哩的能量耗光了?

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了,只要解决了根本问题,一切都将扭转。

“鲁丑,缪璃怎么样了?”聂深问。

“780。”鲁丑咕哝道。

“什么?”

“聂贵宾,你拉屎超时了。”鲁丑说。

“啊?”

“你说十分钟就完,可我数了780下。你多拉了180下!”

780秒就是十三分钟。

距离时空轨道关闭,只剩下两分钟了。

主楼突然开始摇晃起来。

这时,缪璃从琴房跌跌撞撞地跑出来。聂深刚到书房门外,缪璃就追了过来。

“聂深——赫萧呢?”缪璃问。

“等一会……”聂深的动作没有停。

他迅速扒开墙上的电线,按照从东到西的方位走向,将电线连接。

鲁丑从外面进来,对缪璃说:“聂贵宾要干活儿,咱去找赫管家。”

聂深已将电线的路径布置好了。

聂深说:“鲁丑,乖乖待着。”

缪璃哑声说:“聂深你告诉我,赫萧……他是不是……”

聂深抬头看了看缪璃,又把头低下了。

缪璃怔怔地看着聂深,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安静状态。

她就那么站着,浑身紧缩,怕冷似地不停颤抖。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空茫,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。然后,仿佛从遥远的天边,狂风席卷而来,在一片苍白的背景上,赫萧的身影淡淡地浮现出来。

缪璃喃喃自语:“他总是走来走去,鞋底都磨烂了,我都没来得及……没来得及……没来得及帮他补上……帮他补上。”

缪璃走到窗口,望着远方的黑雾,一跃而出。

外面隐约传来缪璃的声音:“赫萧,等等我——”

聂深愕然抬起头,本能中往前一跳,想要抓住缪璃,但已经迟了。鲁丑跟着往前一扑,也摔在地上。

与此同时,两股电线发出耀眼的火花,火花如一串细小的流星在线路上蹿行。不到一秒钟,轰隆一声巨响,大爆炸发生了,聂深被冲天的气浪击倒,跌入虚空。

此时的地下渊洞,六恶徒正趴在鲛人符珠哩身上。

符珠哩罕见地露出了烦躁与恐慌的表情。

——抗命,背叛……

隐忍这么久,却换来如此结果!

符珠哩的神情令恶徒们怕得要死。尊主盛怒之下,极可能迁怒于徒众,将他们尽数毁灭。

符珠哩紧急调集六恶徒回到地下渊洞,是迫不得已的举动。聂深冲进主楼,跑向卫生间的时候,符珠哩派郭保再度召唤,可惜没有控制住聂深,反而令聂深产生了更大的斗志。接着聂深竟在卫生间制造短路事故,符珠哩感知到危险,大为不安。聂深虽然失败在方向选择的失误上,但他极可能醒悟过来。

“这个可耻的东西,总是在方向选择上发生错误。”符珠哩咬牙切齿地咕哝着。

而这次显然“错”得更远了。错在不仅与符珠哩决裂,还要毁掉这一切。

符珠哩急忙调回六恶徒。

林娴正率领徒众攻打主楼大门,突然收到指令,立即挥手制止进攻行为,转身往庭院跑去。从那里的裂口,可以直接跳入三破口,直达渊洞。

林娴冲到符珠哩面前时,符珠哩只是抬了一下手,林娴便跃身而起,扒住了符珠哩的脖子,身子伏了下来。这一套动作转瞬完成,同时,林娴身上的灰袍裂作几块碎片,荡然无存。此时的林娴正赤裸地趴在符珠哩身上。

其他恶徒纷纷跃身而起,静默而敏捷,都已将身上的灰袍尽数除净,全身赤裸地趴在符珠哩身上。

符珠哩身上盘绕着六个裸身徒众。

他们的肌肤紧紧贴着符珠哩的身体,感受着符珠哩的呼吸。

符珠哩的后背,是二十七个紫褐色的疮疤,呈现二十七个凹陷的圆形区域,仍有黏稠的胶状液体缓缓渗漏。

六恶徒将自己的身体贴在疮疤上,保护这些薄弱区域。

恶徒们的身体形成了坚固的肉盾,手脚相连,以数理模式编织在一起。

黑暗渊洞里透出一片幽蓝的光,六个徒众的皮肤上泛着青白色泽,紧贴尊主。

符珠哩变得异常安静。这安静是短暂的,也是永恒的,他仿佛已在这里沉思了数百万年。

他想得很多,又似乎什么都没想。生命体的源头……空白……大决裂……空白……血脉……血脉……空白……

符珠哩想起那场宴会,当时他与天选之女嬴燚雪,只隔着一张桌子。直到他后来找到缪璃时,那根基因链条已经延续了两千年。时光只是空白。

最后是他的儿子站在空白处……

儿子经过七天入门磨炼,本可以拥有无上权力,本该发挥自己的技能,以对家族和父亲的无比忠诚,为他修补鳞片。然后儿子应该带着缪璃去往九渊之底,在那片美丽的福地,孕育下一代。可是儿子背叛他。

儿子受到人类的污染太深,需要彻底净化……

儿子的罪孽,需要除清。

符珠哩将全身的能量收拢起来,后背呈现一片淡淡的白光,白光中心透显的双鱼形徽印,缓缓地隐没在皮肤下面,庞大的身躯变成了青灰色。缠绕在他身上的铁链,陡然绷直了,接着便是咔嗒一声,第一条铁链从石壁上断裂。

然后是咔嗒、咔嗒连续声响。九条铁链挨个儿断裂。

就在这时,大爆炸发生了。

一股猛烈的电流从最后一根铁链上传来,铁链疯狂扭动。在一阵巨大的嗡嗡声里,一片耀眼的白光从水底向上喷出,在顶部释放出更为耀眼的光束,化作一阵光雨汹涌而下。

接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。

爆炸掀起的冲击波,把渊洞里的水全部炸成了凝固的斑点状。

轰!

呼——

渊洞的石壁震成无数碎块,露出里面的金砖。层层堆砌的金砖在爆炸中飞旋而出,翻滚着砸在符珠哩和六恶徒身上。

然而,他们却是异常安静,仿佛死了一般。爆炸的轰鸣,并没有震撼到他们。

尊主和六个徒众,紧紧缠绕,仿佛越缩越紧、越缩越小。仿佛是太阳最中心的一个冷寂的核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