聂深跑进昏暗逼仄的走廊里。两旁的墙壁在扭动,散发着潮湿冰冷的气息,如同死人流泪的脸。聂深感觉走廊很长很长,似乎跑不到尽头。

人在高度紧张时,会产生时空错觉,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,或者原本熟悉的路会变得无比遥远。

此时此地,更是如此。

一大团阴影笼罩着聂深。四周很静,聂深听到沉重的喘息声,声音如影随形,伴随着他的脚步,时而近在耳畔,时而远在天边。

聂深集中意念向前跑去,没有受到时空回旋的干扰。

他停在男卫生间外面,略作沉吟。这时,他忽然看到地上有一行脚印。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留下的脚印——在时空回旋中奔跑,路径重叠所致。

但那脚印很奇怪,凌乱地伸展到隔壁的女卫生间,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中,那里的呼吸声更加强烈,仿佛有个人站在门内,黑暗中遮蔽着一张脸。聂深顺着脚印走过来。

每个脚印的边缘都渗着泥浆,在幽蓝的光线下泛着恐怖的光泽,像流淌的血。

聂深走了进去。

卫生间墙上的小窗户映着一丝墨蓝色光线,周围还是一团漆黑。外面起风了,窗框“咯吱吱”地响着,浓重的呼吸声仍在飘荡。

“谁?”聂深喝问。

有一个更黑的影子站在对面,微微动了动。

这时,头顶的灯泡响起一阵咝咝声,闪了几下,突然亮起来。

聂深的眼前划过一道强烈的橙色光芒,他用手遮住眼睛。灯泡猛地闪了一下,灭了,四周又沉入黑暗。呼吸声再度响起,近在眼前,伴随着脚步声。

扑哧,扑哧,扑哧……分明是赤脚踏入泥浆的声音。

头顶的灯泡又发出一道闪光,亮了。

聂深看到一个人。

他一惊,不禁倒退半步:“郭保?”

聂深立刻举起手中的短矛。

郭保分明已经死在地下室,此时却站在面前,面孔皱缩,如同一张树皮,瞪着红色的眼珠。额头上有一个乌黑的枪洞,边缘布满细小裂纹。他似乎刚从泥水里爬出来,脚上淌着黏液。

是符珠哩激活了他的死亡细胞。

聂深正要刺出短矛,郭保忽然说话了。

他的嘴唇没怎么动,发出的,却是聂深母亲的声音:“孩子……我们在世间受到的磨难,都是人类给我们造成的,人是丑恶自私的生命,只会欺凌比他们更弱小的同类……想想在你成长的每一阶段,周围的人是怎样对待我们孤儿寡母……”

聂深逐步向后退。

“……你拥有力量,可以报复卑劣的人类……统驭,掌控,这就是你的崇高使命!”

“不……”聂深低语。

“命运已经铸成,无法改变。”郭保的嘴里又发出了符珠哩的声音,“儿子,你与我血脉相连,谁也破坏不了。这座宅院已经是地球上磁场最强的地方,快带你的新娘,从地下室的渊洞入口进入大海,九重深渊之下,就是我们家根脉所在。你身上已烙上了家族徽印,缪璃也穿上了鲛绡衣,可以自由地畅行于九渊之底。不要怕,缪璃虽是人类的女儿,只要穿上鲛绡衣,就能生活在深海。而你,就用鱼尾罗盘指引方向,九渊之底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,你们就在那里生育孩子吧。有了那个孩子,我就能把人类世界屠灭……”

“不!”聂深大喝一声。

“你躲不掉命运,反抗家族只会让你更痛苦。”郭保突然伸手,掐住了聂深的脖子。郭保的眼眸覆盖着血色,眼底却泛着鱼肚白的光泽。

聂深感受到冰冷干枯的指尖正扼住脖颈,意识逐渐涣散……

“聂深,逆天抗命,就在你手!”赫萧的声音猛地从意识最底层传过来。

聂深倏地瞪大双眼,将短矛刺向郭保的耳朵上方——紧贴上耳侧的部位。

位于太阳穴后方约三指的区域,分布着第八对脑神经,矛尖的命中点便是蜗神经的螺旋神经节。

切断!

郭保的手仍在聂深的脖子上,但突然不动了。聂深推开郭保,扑嗵一声,郭保如一条死鱼摔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