符珠哩在里面“处理族群事务”时,安勇一直在外面等候。

安勇的任务是陪伴、守护符珠哩,其实是监控。符珠哩说要出门散散心,薛小莲不敢挡,邝杰也没理由拒绝。符珠哩并不属于蔷薇基金会,更不是他们的实验品,在这一点上,他们不敢触碰符珠哩的底线。

安勇很讨厌自己的身份,当初薛小莲说是她的助手,结果更像个打杂的。安勇经过反思,发现自己真正讨厌的,其实是为黑鲛人服务。黑鲛人自视比人类高一等,向来蔑视人类,安勇也就忍了。但把他派来伺候黑鲛人,整天面对黑鲛人,这让他十分不爽。

但相比于那些肆无忌惮的黑鲛人,这位黑鲛王的素质很高,态度和善,说话腔调是那么温和亲切,安勇却总觉得不大舒服。可他当初承诺尽忠职守,自己愿意跟着薛小莲干活儿,就得把事情做到底,半途而废不是他的风格。忍着吧。

符珠哩处理族群事务,处理到大半夜。安勇不知道里面在进行残忍的脱皮,只是听见一阵阵惨叫声,便想进去看看。门口的黑鲛人像两个冷面牛头怪,沉默地挡住他。

安勇急着把符珠哩带回去,并不是担心符珠哩惹出什么麻烦,而是符珠哩在外面停留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钟头。因为他刚刚修补了鳞片,伤口正在恢复,外面不仅空气质量不好,还会因为温度和湿度的差异影响康复。符珠哩深知这一点,现在只有邝杰的研究院是他最合适的休养地。

符珠哩终于出来了,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,不过能感觉到他心满意足。

“可以回去了吗?”安勇耐着性子问。

符珠哩瞥了安勇一眼,轻轻点点头。安勇走到车队前,这里停了四辆一模一样的轿车,符珠哩坐进第三辆车的后排座。安勇坐在副驾驶室。外围还有四辆车保驾护航,确保周围安全。车队无声无息地驶入夜幕,安勇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。

符珠哩忽然问:“那次你在冰窖拦截聂深,结果如何?”

“我把他揍了一顿。”安勇大言不惭地说。

符珠哩自顾自说道:“他没有杀了你,我一点都不奇怪。”

“杀我?”

“他杀你,并非难事,只不过,他心里那点可笑的悲悯之情限制了他。如果你够凶狠,才能激发他消灭你。”

“你的意思,我是个弱鸡,你儿子才没杀我?”安勇的语气有些不满,转脸往后排座望去。符珠哩坐在黑暗中,身上却似乎透出一片淡淡的光晕,散发寒意。安勇心头一紧,连忙转回头,望着前方。

符珠哩说:“你们人类有一个东西叫作‘心结’。谁能把它打开,谁就赢。”

“没人能真正打开吧?”安勇说。

“当然有。赢政,安禄山。”

“……就两个?还有一个是我本家坏蛋。”

符珠哩淡淡一笑:“你自己就是坏蛋,还评判别人的好坏。”

“我坏得不够彻底。”

“是啊,那就是心结没有打开的缘故。”符珠哩略微倾了倾身体,“妄加评断好坏,就是心结作怪……”

“等一下,你在给我洗脑吗?”安勇嘲弄地笑一笑。

符珠哩没再讨论安勇,随着轿车的微微摇晃,他说:“除了赢政和安禄山,还有一个人打开了心结,本来可以改变你们的历史。”

“是谁?”

“明朝末年的一个人。”

安勇静默片刻,似有所悟:“却被你杀了?”

符珠哩靠着椅背,牵了牵嘴角。“你是个聪明人。邝杰、薛小莲都极聪明。你们都有很高的天赋可以看透一些事。三个透彻的人,为了达到非常目的,相互依存,这是很好的局面。可惜,你们三个都有心结。”

安勇没再回应,望着车窗外陷入沉思。

符珠哩闭上眼睛,身体随着车厢微微晃动。他在感觉背上的鳞片互相之间传递的力量,某些细微处还不通畅,类似的感觉有点像血管里的血液粘稠,或者某些毛细血管发生了堵塞。

修补鳞片之前,邝杰给他提供了图纸,他仔细检查过,鳞片分布的序列完美。到了手术台上,他们在背上修补时,符珠哩进入了深度冥想中。那是一种清醒的安眠状态,就像做了一场清晰的梦。高阶鲛人达到这种状态,便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。他在深度冥想中,仿佛回到故乡,自己正趴在沙滩上,被温暖的阳光照耀着。

整个修补过程很顺利,即便中间出了点小状况,并不影响大局。至于现在的那种不通畅的感觉,应该是在恢复期间的正常反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