邝杰站在单面玻璃外,看着沉睡中的符珠哩。

人面鱼身的怪物浸泡在半透明的水箱中,躯体周围是碧蓝纯净的液体。他的彩色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,披垂在面颊两侧,眼睛闭着,眼皮偶尔抽动一下。他身上贴着触头,连接着旁边的仪器。仪器的表盘上闪动着各种波形和柱状线,显示出他的心率和血压等等数据。几根塑料管正在缓缓地向着水箱内注入药液,帮助他恢复伤口。

符珠哩的胸口泛着光泽。肋侧延伸至后背的二十七个伤口,正得到药物的滋养,原本紫褐色的疮疤,如今变成了比较正常的肉色,不再有黏稠的胶状液体渗漏。以前在无水的环境中板结的伤口,现在应该舒服多了。

“理事长,他正在做梦。”一名张姓研究员低声汇报。

“哦。”

邝杰顺着张研究员手指的方向看了看。一台蓝色的机器上浮现凌乱的图案,如同扯碎的棉絮抛洒着。

邝杰懒洋洋地问:“能看出是好梦还是噩梦?”

张研究员说:“无法辨识。只知道梦中的情绪比较激烈。”

“情绪有很多种,是正面还是负面?”

“这个……您知道,狂喜和惊恐的波幅几乎一样,我们可以通过眼球的颤动做进一步分析。”

“不必了,影响他做梦,他会不高兴的。”邝杰显得很疲倦,似乎符珠哩的沉睡状态激发了他的睡意。“无论他正在梦里快活,还是正在遭受……”

“理事长既然来了,怎么不进来呢?”

一阵喑哑的声音突然飘来,回荡在邝杰耳畔。那声音让人难以忍受,如同两只缺损的齿轮互相碾压着。

单面玻璃里的人不应该看到外面的情况,隔音效果也很强,可是符珠哩却在与他对话。邝杰的眼神透出一丝惊讶,看到水箱里的符珠哩正在缓缓坐起来。

邝杰身旁的张研究员似乎被吓住了。

“打开门。”邝杰吩咐道。

“啊……”张研究员迟疑着,看到邝杰不容置疑的神色,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玻璃门。

邝杰进去前摆了摆手。张研究员匆匆离去。

邝杰步入室内,面对着符珠哩。

尽管符珠哩来到研究院时,邝杰亲自迎接,近距离接触过。不过此刻在封闭的环境中,独自面对这位陆地上存活时间最久的黑鲛人王者,邝杰还是难得地有了一丝兴奋之情。

陈列在墙边的精密仪器发出轻微的嘀嘀声,如同神秘的耳语。

“你们对我真是太好了。”符珠哩似笑非笑地说。

“在这个世界上,只有我们有能力也有实力照顾您。”邝杰说。

“哦。”符珠哩亲切地点点头,原本猩红的眼珠收敛了光泽,变成了雾蒙蒙的晶体,使他的面容更显得神秘莫测。

“您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邝杰客气地问。

“很舒服。我很满意。”顿了顿,符珠哩问,“什么时候修补鳞片?”

“您的伤口恢复得不错,鳞片也处理得差不多了,预计三天内就可以进行。”

“哦,很好,早点完成,免得夜长梦多。”

“这里是安全的,您不必过虑。”

“我知道外面有不少人想找到我,为了伤害我,他们什么都干的出来,理事长,你不怕遭到误伤吗?”符珠哩关切地问。

“前进的路上总有绊脚石,踢开就行了。”邝杰说。

符珠哩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,声音很轻,更像是病中的喘息。笑地倏地止住,符珠哩郑重其事地说:“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。”

邝杰暗自一笑。符珠哩其实是在问,邝杰为他做成这些事,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?这本来就是公平交易。

“您可以帮我完成父亲的遗愿。”邝杰把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说出来。

符珠哩注视着邝杰,久久没有开口。邝杰脸上依然是慵懒的神色,这反而使他说话时显得诚实,因为一个撒谎的人总会打起精神,以免发生失误而让自己的谎言出现漏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