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窖里面非常安静。安静与干净,是这里仅有的特色。当然还有冷。

千百个冰块整整齐齐堆砌在洞窟内,薄雾缭绕,虽然没有灯,却因冰块自身的光泽,共同营造出朦胧的光影世界。

纯净晶莹的冰,包围着那个人面鱼身的怪物。庞大的体型半隐半现于冰块之间,斜披着一块黑布,一头彩色长发似乎冻住一般,垂在面颊两侧。猩红的眼睛微微闭着。冰块的光泽,映衬着他胸口泛着的晶莹光泽,模糊中融为一体,使得符珠哩如同盘踞在雪野上的一座冰雕。

符珠哩居然睡着了,而且做了个梦。

在这样的环境中,很容易梦到当初那个凛冬之夜。梦中仍有风声呼啸,鹅毛般的雪花在密林中飘舞。雪花凝结成一个人的模样,从高高的巨石上凌空跃下,那是囚徒牛娃。恐惧的感觉瞬间充满了梦境,尽管过去了两千两百多年,那感觉仍然无法抹消,就像鲛纹上那个细微的蝴蝶状裂口。符珠哩明白,无论鲛纹多么绵密,无论形成的神秘图案多么复杂,那被掩盖的裂口,永远是他最深的恐惧。

假如那天晚上,囚徒牛娃没有被秦兵射杀,会发生什么?

符珠哩打个寒战,醒过来。

一抹残梦从脑海中飘过,耳畔仍回荡着那一声号叫:还我家人!

符珠哩微微侧过身,似要摆脱可怕的过去。他的身体仍有一半倚靠在半透明的石棺中,棺内三分之二浸满碧蓝纯净的液体,泛着幽寒的光泽。石棺周围的水流缓缓淌动,绕着石棺形成了回流。这是改造过的超纯净水系,水质比经过双层净化的蒸馏水还要干净许多,非常适合他休养生息。

但也仅仅如此了。要让鳞片重新长出来,那是不可能的,被赫升割掉的27个鳞片,成了永久的创伤。自己目前的状态,说好听点是虚度光阴,说难听的就是苟延残喘。

有时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。曾经盘踞在缪宅的地下渊洞八十一年,他周围的墙壁里堆满了金砖。现如今,金砖变成了冰砖,依然堆砌得整整齐齐。

符珠哩的身子动了动。伏在他身上打盹儿的两个奴仆醒过来。

他俩的上半身皮肤裸露着,早已变成了青白色,唯有紧靠在符珠哩身上,才能抵抗彻骨的寒意,因此对符珠哩更为依赖。

“主人……外面好像有声音。”蚂蚱不安地说。

身旁的蚊子呆呆地看着蚂蚱,自从被转化后,他始终是半死不活的样子。

“声音……”蚊子怔怔地重复道。

符珠哩哼了一声,他早就听到动静了。这两天外面不安宁,有人在寻找他,符珠哩是能感觉到的。他相信儿子聂深是其中一员,不过,更让他担心的是别的力量。

他已经努力调动起了最后的能量,准备一搏。对方不是那么容易能靠近他的。

“蚂蚱、蚊子,你们抱紧我。”符珠哩沉声说。

“是,主人。”

二奴趴在符珠哩身上,肌肤紧紧贴着符珠哩,感受着主人的呼吸。

符珠哩的后背是二十七个紫褐色的疮疤,呈现二十七个凹陷的圆形区域,在冰的环境中,没有黏稠的胶状液体漏出,疮疤也变成了浅浅的青紫色。

符珠哩伸出双手,形如鹅掌的大手抚在奴仆的头顶。二奴立时有一种温暖注入心扉的感恩,不知不觉,竟有泪珠溢出眼眶,滑落在胸前。

前方,薄薄的白雾缭绕之处,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。

身影在冰块的映衬下,于雾中呈现模糊的灰色,渐渐加深、显现。

符珠哩极静。镇静地倚坐于石棺内。二奴则像是长在他身上的两个异胎。

从远处而来的身影仍在步步逼近。

一静一动间,双方距离迅速缩短。

然后,彼此看清了容貌。

符珠哩微微侧转头颅,似有些惊讶,幽冥般的眼珠浮现出猩红光芒。

来者是个年轻女子,甚至有些柔弱。由于寒冷,脸色更显得苍白。她身上披了一件紫色羽绒服。

她仍在往前走,已经超过了符珠哩的安全范围,侵入了这位王者仅剩的领地。

“去吧!”符珠哩陡然发出一声低喝。

紧伏在他身上的二奴,嗖地弹射而起。

二奴在冰窟内跃升的高度,足有四米多高,仿佛是被符珠哩的遥控开关撞射出的人形杀器。

面容狰狞可怖,皮肤透出青白色,身上充满了主人刚刚注入的能量——如此,击杀来犯之敌。

薛小莲突然伸出手,双手各持一把尖刀。

身上那件紫色羽绒服,随着她向前猛冲的动作,陡然翻开,落在地上。

蚂蚱的利爪已经到了薛小莲面前,五指狠狠戳向她的眼睛。

卟!

刀锋已然从蚂蚱的胸口横切而过,顺势一翻,于空中切断了蚂蚱的手指。

“啊——”

蚂蚱的古怪叫声刚刚响起,脖子上又绽开一朵血花,后脑勺着地,狠狠摔在冰块上。洁净的冰上洒下一长串鲜红的血。

与此同时,薛小莲的另一把刀刺进了蚊子的左肋。蚊子由于反应稍微迟钝,竟躲过了致命一击。薛小莲扎透他的左肋后,随手翻刃,后背再刺一刀。蚊子从空中倒栽葱,脑门磕在冰块上,滚落到角落。

不到半分钟即结束。

后面,刚刚赶到的安勇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。

“薛小莲,你什么时候学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