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北草滩回到安全屋以后,聂深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缪璃的承受力。

他以为缪璃会崩溃大哭,然后病倒;或者在绝望中陷入冷寂的深渊,把自己封闭在昨天那个惊心动魄的雷电之夜,封闭在赫萧拒绝的眼神中。

没有哪个女子能撑住昨天的打击——从期望的巅峰,被雷电劈入地狱,仿佛从输电铁塔的顶端坠落。

然而缪璃不是别人,她身上流淌着缪氏血脉。少女时代即遭遇横祸,被老鲛怪锁在时空缝隙中。枯寂的冷宅困居八十一年,没有被绝望之情侵蚀心灵,心性非但没有扭曲,反而更加明朗坚定。

曾经为了帮助赫萧,又不让赫萧为她担忧,独自在寂寂长夜,用灯泡的玻璃碎片拼接了一个安全港湾。

二十年。

她用了二十年承受失败,一次次反复尝试,终于成功。

谁也不知道她是怎样承受痛苦的,在她柔美纤弱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信念——陪伴赫萧。

她的微笑,暖彻人心

赫萧说过:这么多年,我们都是在她的光照下勉强活着的家伙,守护她,就是守护我们心中的一点亮。

彼此没有爱的承诺,却愿意同生共死,这就是她拥有的深情。

如今,赫萧还活着。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一切。

缪璃在房间坐了一整天。清晨一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,然后阳光缓缓飘移,渡过房间各个角落。她静静坐着。黄昏来临,她被一片晚霞笼罩。当屋里的光线变得昏暗时,她站起身,打开门走出来。

聂深和欧阳正在客厅商量下一步行动。屋门打开,聂深看到缪璃苍白的脸颊,有些担忧,不过缪璃的神色平静,眼角有淡淡的泪痕。

聂深说:“吃点东西吧,厨房做了粥。”

缪璃轻轻点了点头。又朝欧阳点点头,礼貌地笑一下。

缪璃出去后,欧阳对聂深说:“不可思议的女孩。”

聂深说:“她经历的,超过我们的想像。”

“从民国初年留存至今的缪氏血脉,确实非同凡响。”欧阳由衷地赞叹。

“从秦始皇时期算起来,缪璃是第七十三代。”

“要拯救赫萧,缪璃的意念至关重要。”欧阳说道,“这次她没有垮掉,我对以后的行动更有信心了。”

缪璃回到客厅时,脸上的气色好了一些。

三人落座,各自捧着一杯茶。

缪璃柔声说:“我仔细想过了,救赫萧,还是要从源头做。”

“源头?”欧阳问,“你说的是老鲛怪?”

“嗯。”

欧阳笑了笑:“你和聂深不谋而合了。”

缪璃看看聂深,对欧阳说:“去过缪宅的人,都会这样考虑的。”

聂深点点头。

欧阳苦笑道:“那次在缪宅外面,赫萧也对我……”

一旁的聂深忽然咳嗽起来,似乎被茶水呛住了。

欧阳顿时醒悟:赫萧把他推下界崖的事,缪璃肯定不知情。

“欧阳先生在缪宅外面见过赫萧?”缪璃有些愕然。

欧阳的气息没有丝毫波动,眼皮都不带眨的,轻松说道:“是呀,我送请柬的时候,当然到过缪宅外面。”

“哦……”缪璃有些茫然。

趁着缪璃的懵劲儿,聂深急忙拉回正题:“赫萧在缪宅时,反复强调的就是:从源头上消除麻烦。”

说到赫萧,缪璃的心神集中过来。“昨天还是有成效的,除掉了三个恶徒。”

聂深说:“剩下的姚秀凌虽然捡了条命,但她肯定受到了电磁波伤害。她与赫萧不同,她是被符珠哩强行转化的恶徒,说白了就是一件工具,受到电磁波冲击,没有强大的自我复原能力,就算还敢出来混,也等同于废品。”

欧阳说:“既然是工具,那按照常理,姚秀凌会被老鲛怪召唤回去,如果还能用,就修一修,如果不能用,随手毁灭丢弃。”

聂深说:“嗯,恶徒们围着赫萧有监控之意,现在损失殆尽,符珠哩不可能马上再转化一批恶徒。九渊市毕竟不是封闭的缪宅,通过消防栓传递信息已经消耗了能量,除非有人凑巧,在某个控制的消防栓上碰了一下,并且被符珠哩侦测到,那倒有可能受制。”

欧阳说:“概率太低了。”

缪璃说:“赫萧孤身一人,没有恶徒尾随,倒是自由了。”

聂深说:“不过要找到他,也更难了。”

欧阳看了看缪璃,说:“缪小姐的意思,是我们换个思路,去寻找老鲛怪?”

缪璃点点头,放下茶杯,说道:“符珠哩的能量很大,或许可以留下更多痕迹。”缪璃的目光投向聂深,忽然迟疑起来。

聂深忙问:“怎么了?”

欧阳说:“缪小姐别有顾虑,这可是关系到大局的事情。”

缪璃轻声说:“聂深毕竟是鲛人之子,身上背负着家族之印,以子之身,循父之迹……我想……”

“哦,你说得对。”聂深思忖着说。“每天午夜的刀笔之刑,那可能就是一种联系吧。只是我还没有找到切入点。”

无论聂深怎么拒绝,他与符珠哩的父子关系,已是既定事实。意志上的反抗,并不能阻断血脉的关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