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里居然有《山海图经》。”聂深惊叹道,“听说此书是先有图,后有文字……”聂深随手翻开,眼睛瞪大了,“这就是原始版本!”

“这是一本上古史书。”缪璃并不感兴趣,眼睛看来看去,在书堆里寻找着,“听说在我还很小的时候,爸爸就把一些古书塞给我,我抓起来就撕撕扯扯,爸爸由着我去。后来撕着撕着,爸爸发现我不再玩书了,而是对书上的图谱产生了兴趣,于是他逢人就吹嘘,这就是他的教育方式。”

“你爸爸不去北大教书太可惜了。”聂深一边说,一边跟着缪璃搜寻书籍,“我们要找怪物的特点,有没有关于生物进化一类的?”

缪璃摇摇头说:“直接相关的书,我爸爸肯定不敢留存。他这是藏书馆,关键是一个‘藏’字,与通常的藏书不同。”

“明白了,是冒着生命危险的。”聂深说着,一指《珍珠秘本工谱》和旁边的《郑和大宝船通图》,“这种纯技术类的古籍,反而有用。”

“嗯,这两本书都已在世间失传。”缪璃拿起《珍珠秘本工谱》,“这本书讲古人怎样探取珍珠,以及珍珠的成色和规格。”

聂深接过书,迅速翻动着。他的记忆力极佳,在不断翻动中,从繁杂的图画和文字里寻找有特殊指向的内容,哪怕一个小小的点,只要与脑海中其它的某个点连接起来,瞬间就能贯通。

“鲛绡纱。”聂深忽然说道,“写珍珠的书里,出现了一种纺织品。”

缪璃仿佛没有听到,正在专注地翻阅自己手头的一本书,那是一本明清之际的志异小说。

聂深继续看自己手上的这本书,瞬间感觉头皮一麻。珍珠里的极致之物,是一种“鲛泪”,杜甫的诗中,更提到那种珍珠是血与泪的凝结。

“鲛人。”聂深低声念出这两个字。

石室内,陡然掠过一阵风,聂深觉得自己的头皮骤然紧缩起来,在那感觉之中,既有惊恐,却又伴随着微妙的兴奋,实在令人匪夷所思。那阵风将身旁堆积如山的书籍,吹得页面翻卷,如同无数历史片断扑面而来。

聂深又拿起那本《郑和大宝船通图》,这完全就是船舶百科图书,用极为详尽的笔触,记载了郑和下西洋之前,怎样选择船舶种类,如何设计、制造、加固舰船,船的高度、宽度、吃水深度,以至几十种船锚的优劣选择。

在三百一十六页的字里行间,聂深又一次发现“鲛人”两个字。

然后在本书的末尾,以不经意的笔法,提到了一次海难:明宣德八年三月二十日,古里国海上漂满残尸,死状奇异。

聂深又马上翻找关于纺织物的书籍。接连翻查了七八本,一抬头,发现缪璃手上正捧着一本书。

聂深问:“你在找什么?”

“鲛绡纱。”缪璃说。

聂深凑过去。两人盯着书页看起来。

鲛绡纱,入水不湿,轻如炽羽,柔若星须。

“这不就是——那件嫁衣的材质吗?”聂深说。

缪璃看了看聂深,点点头。

唐玄宗曾作《霓裳羽衣曲》,传说他是梦见仙山而得到的灵感,实际上极有可能是见到这样一件衣裳,心灵受到震撼。《霓裳羽衣曲》自安史之乱后便失传。至五代时,南唐后主李煜才得了残谱。如今的藏书馆便有一份复刻版残谱,可惜已经失了原韵。

不过更令前人想不到的是,如今鲛绡纱竟能重现。

“缪宅地下渊洞盘踞的,就是鲛人。”聂深说。

缪璃的眼里充满不安的神色。

“你不舒服?”聂深忙问,“是不是这里的空气太闷了?”

“是鲛人,可怕的鲛人。”缪璃语气沙哑。

“别急,还有时间,一定能找到他的弱点。”聂深抓过一大摞书,坐在墙角迅速翻阅。

缪璃坐在他旁边说:“越是不搭界的书,越要仔细看。有些文字,藏着的许多细节都值得挖掘,古人一向喜欢把隐秘的消息藏在字里行间,考验的就是后人抽丝剥茧的功夫。”

聂深也是第一次正视这种现象,有些书,一篇文章出现在附页,作者不详,与整部书的内容没有直接关联,但又不完全割裂,妙就妙在这里。

古人习惯把很多复杂的典故组合起来,如同猜谜,解读者只有懂得其中暗藏的各种意义,才能解开谜底、发掘真相。最常见的例子,比如看似唐朝野史的一本书,里面记载了很多奇怪的东西,如果传到民间,会被当作一本宫帷秘闻的猎奇书籍,其实里面暗藏着的就是史实。

古人写书还有一种奇特的方式,就是把一块内容分成很多块,甲书上放一块、乙书上放一块、丙书上再放一块,从表面看,这些书并不是成套的书籍,甚至风格不同,比如甲书是地方志,乙书是人物传记,丙书可能是诗文注解。尤其到了明清两朝,又夹杂在民间小说里,显得更加扑朔迷离。